引言 在胶东地区,民间关于祖先来自云南或小云南的说法非常普遍,而在山东西部及华北地区,民间则普遍认为祖先来自山西洪洞大槐树。 据福山区政协移民调查组统计,明代移民建村124个,除无法考证移民来历的31村, 其余93村分别是从全国各地迁来建村的25个,从云南迁来建村的5个,从被称为“小云南”的山西洪洞县大槐树或河南固始县迁来建村的63个,占有移民来历记载建村总数的百分之六十七以上。其中,福山区臧家村就是明初由洪洞县大槐树移民始建的村庄之一。如果对胶东半岛各地明初移民进行全面调查统计,来自所谓“小云南”的移民所占比例不会比福山区少。 “小云南”到底在哪里?说法也很多,一说为河南固始县,一说为江苏赣榆,一说为云南乌撒卫,一说则认为小云南就是云间府(今大同)之南,即“山西洪洞大槐树”。 “问我祖先何处来?山西洪洞大槐树。祖先故居叫什么?大槐树下老鹳窝”,这首流传极广的民谣,似乎也说明胶东人的祖先也是山西移民。 关于小云南的问题本节暂不讨论。 实际上,明初官方大移民真实的情况与民间的说法、族谱记载,甚至胶东诸县的方志记载大为不同。 明初,中国北方人口比较密集的区域一个是山西的东南部(就是民间所说的“山西洪桐县”);另一个是山东以益都为中心,包括青州、莱州、登州东三府(现在潍坊、日照、青岛、烟台等地区;在河南、安徽、江苏等地的传说是“山东枣林庄”),还有河北中部偏西的地区(现在石家庄,衡水一带;山东北部的传说为“河北枣强县”),这三个地区曾在洪武、永乐年间大量输出移民。 根据葛剑雄主编的《中国移民史》研究成果,其第一卷《大事年表》中列出胶东移民有关事件如下: 洪武四年,闰三月,迁北平、山东二省元汉军46705人于北平诸卫。五月,明军从山东登州渡海进入辽东。 洪武七年,一月,迁山东青州、莱州军人11394人于辽东定辽都司。 洪武九年,二月,迁扬州军人1000人于山东登州卫所。 洪武二十五年,迁山东登州、莱州两府贫民无恒产者5635户于山东东昌府。 洪武二十八年,迁山东青州、兖州、济南、登州、莱州五府每户五丁以上田不及一顷、十丁以上田不及二顷、十五丁以上田不及三顷及小民无田者1051户,4666口于东昌府。大约有18.5万枣强移民移民迁入青州北部地区;1.8万河北移民以及1万来自其他地区迁入莱州府;大约有15.8万山西移民及2.8万来自其他地区的移民迁入登州府;自此时,东昌府接纳由山西及山东东三府等地迁入的民籍移民约为14.5万人。 洪武三十一年,在山东莱州、登州二府地设灵山、大嵩、威海、靖海、成山无卫及一个千户所。至此,登莱地区卫所已基本设置完毕,达9卫5所。新设卫所军人的家属多于洪武以后迁入,估计该地军籍移民约为10万人口,其中相当一部分军人是云南四川等地调入的。永乐年间,迁入的军人家属大约有6万人口。 永乐二年,十月,迁山西洪洞民户于山东莱州府潍县。 永乐五年,迁山西平阳、潞州,山东登州、莱州等府州民户约5000户于北京上林苑(南至武清,北至居庸关,东至白河,西至西山)。 永乐十年,迁山东青州、登州、莱州等府民户丁多者于兖州、东昌等府。估计迁入东昌府的移民大约有2.5万人,迁入兖州府西部地区的移民大约有6.5万人。 永乐十四年,十二月,迁长沙护卫官军往辽东3000户,往宣府2000户,往山东不详。 从这些材料可以明白地看出,明初农业移民主要是人口密集区的人口向人口稀疏区移动。只有在山东东部地区,才见到似乎是相反的例子(曹树基著《中国移民史》第五卷第十二章对明代人口和明代历史的新认识p456),即:胶东地区一方面大量迁出移民,另一方面也大量迁入移民。 明代前期,主要是洪武时期和永乐时期,迁入胶东的移民主要有如下来源:一是山西移民;二是河北移民;三是来自云南、四川的军籍移民;其他也有来自扬州、长沙的部分军籍移民。根据曹树基先生的推算,洪武年间胶东地区迁入移民共计18.5万,其中,来自山西的移民约占64%,有人口11.8万;来自四川、云南的军籍移民约占35%,有人口约3.5万。 土著依旧是胶东人口的主体 明代前期,胶东半岛上的莱州和登州两府情况颇为相似,号称地狭人众。然而,根据后世民间说,表面上看起来,土著却并不很多,移民倒是不少,且以军人为主。 看看登州府莱阳县和招远县的情况,洪武年间建村31个,其中原籍本区10个,山西14个,四川7个。而永乐移民的比例更高,明初的村庄中至少58%建于永乐年间。通过系统标准化处理,得出这两县洪武年间的土著比例为56%。这期间,移民以山西人为主,所谓来自四川的移民,皆号称来自建昌卫,即今四川西昌地。(葛剑雄主编《中国移民史》曹树基著第五卷) 为什么胶东半岛上会有如此众多的外来移民,且移民中的一个很大部分竟然来自遥远的西南边陲,或者说云南,或者说四川。这两个地区在洪武时期是典型的人口稀疏地,也是移民输入区,何以会有如此众多的人口外移呢? 民国《莱阳县志》中用了很长篇幅专门讨论这个问题:居民传说其先世率于明洪武二年迁自云南。然按《氏族略》,其为唐宋故家、金元遗民仅廿余族。余各姓除从军或流寓,历年尚少,则凡传二十余世,历五百余岁者,大率相同。而能确定其原里居,亦无多。族十八九漫称云南,又谓户有占山买山,宋元旧家则为漏户。及诘其所以迁徙及何以占山买山?何以旧家若是至少?新迁如许之多?无论乡僻野老,莫能道其原委,即荐绅世家亦语焉不详。 莱阳一带关于祖先来自云南的说法如此普遍,从上述记载中即可得知。然而,谁也不知道他们的祖先为什么来到此地,迁入的年代据说是洪武二年,却存在大大的问题。因为洪武二年,云南根本不在明王朝版图之内,所以,洪武二年从云南迁民至胶东一事也就无从谈起。 是否这里的“小云南”并不是今日的云南,而是其他什么地方呢?于是关于“小云南”的地理方位也就有了假说。 民国《莱阳县志》中继续说:或谓云南为豫南之讹,或谓小云南在安徽境,或谓小云南为山西地,亦均之无稽。虽然,要自有说,意即洪武四年山后内徙之民也。盖阴山之南,恒山之北,曰郡、曰州、曰府、曰路,自惜即以云称。晋察绥之交,战国赵曰云中,故城治今托克托;秦汉置云中郡于此;北周置云中县治,今大同;隋改云内县,治今怀仁;唐置云中郡,兼置之州,治今大同。宋于此置云中府路;辽以古望川地置云县,金改为州,元因之,治今赤城县望云堡。则云中、云州之南或云岗(大同西,为名胜地)、云阳(谷名,在左云县)、云泉(山名,在张家口西)之南,其土人必有以云南称者。 大有将云南化为“云中”之南之意味。这一转化便使得胶东人民口碑中流传的“小云南”成为“云中”之南了,也使得这一移民活动得到了历史文献的认可,从而成为信史了。然而,以“云中”之南作为云南的代称却不怎么令人信服。民国《牟平县志》就对上述观点提出质疑:“虽无据而近理,但本县间有能举其自云南某县某地来者,未必尽系传闻之误,或有其事而史未及载,或人民自动迁徙亦未可知……” 《牟平县志》的看法有一定道理。今崂山县地名志中所列各种族谱的记载中,出现最多的是云南乌撒(乌沙)卫这个地名。 乌撒卫是洪武年间贵州都司所辖的一个军卫,治所在今贵州省威宁。由于洪武年间贵州布政司尚未设立,贵州地分属四川和云南辖,乌撒府恰好处于四川、云南和贵州交界的位置上,终明代,一直是四川的辖境,而作为军卫的乌撒卫所属,很可能驻守于云南境内,如乌撒后所的驻扎地就在云南的沾益州境内。胶东半岛上众多族谱中出现云南乌撒卫一词,似乎证明这里的云南应该就是今日的云南省,而不是什么“云中”之南。他们之所以能迁入胶东地区,最大的可能就是军卫的调动。所以,在论述洪武移民时,我注意到莱西、招远、昌邑一带除了云南的移民村外,还有来自四川的移民村。显然,如果也是乌撒卫移民的话,四川作为他们的原籍是最准确不过了。云南与四川这两个地理概念在这个时代是相当含混的(《中国移民史》第五卷)。 再谈谈乌撒府。明代洪武年间的乌撒府是一个土府,今天仍是彝族、回族和苗族聚居的地方,故设自治县以辖之。作为一个设于土府境内的军卫,可能有士兵的介入,但士兵绝不可能占军卫人口的多数。如果胶东地区的若干风俗带有彝族或苗族的某种风情的话【赵振绩《山东半岛人(蓬莱赵)氏的由来》国学文献馆,台北。1984】,也只能推测长期驻扎于彝族、苗族聚居处的汉族军人,已经在生活习俗上融合了异族的某些成份,并将其带到胶东。 民国《牟平县志》的记载中,也出现了若干有关洪武年间从云南移入之氏族。由于记载的简略,我们无法对其可信度进行检验。总之,一般说来,从云南移入山东不大可能是民籍移民,而应是军籍移民。 的确,莱州府和登州府是一个以军卫人口为主的移民区。洪武时期,莱州府先有莱州卫和雄崖、浮山二所,洪武而十一年,增设了鳌山卫,洪武三十一年又增设了灵山卫。弘治年间,又增设二所。登州府洪武年间有登州卫和宁海卫,洪武三十一年,增设了大嵩、威海、靖海和成山四卫和宁津所,成化年间,又设四个千户所,差不多已是一个卫的兵力。以至于当地人称“军多于民”。这里虽说的是正统年间的事,但宁海一地,有两卫军人就已经“军多于民”,说明民籍人口的稀少。 这些新增卫所的将士极有可能从云南或四川的卫所中调入。由于新设的卫大部分是洪武三十一年五月设立的,家属调入时间可能会晚一些,即可能在永乐年间迁入。因此在地名或氏族资料中,既有洪武年间迁入者,也有永乐年间迁入者。 莱州和登州两府合计,洪武末年,共有9卫3所,约53 760名将士。合计军籍人口约16万。在人口密集之区,卫所战士中有相当一部分是由当地人口充任的,所以属于军籍移民的肯定不足此数。设当地壮丁占军籍人口的20%,军籍移民的数量约为13万左右。又由于部分卫所军人及家属迟至永乐年间才调入,故洪武军籍移民人口的数量只有8.5万左右。统计数字显示,洪武二十五年,两府共有军籍、民籍人口162万,卫所的军籍移民相当于总人口的5%。 再来谈谈莱登两府的土著。从《明实录》中的有关记载看,两府在洪武时期皆是地狭人众之地。从户口数上分析,这两府每县人口众多,与青州府不相上下,因此才有大量移民外迁。然而,在民国及今天的氏族和自然村统计中,土著的比例却非常低,仅占总人口的60%左右,让人迷惑不解。 民国《莱阳县志》指出:以氏族言,隋唐前无论矣,宋庆历间趣果寺提名碑所载六十五姓,今可知者四姓已耳。夫此六十一姓者岂尽转徙流离,或丧乱灭绝,或谱牒损佚,皆弗明矣,又况碑所弗载者乎?而县中望族於赵氏外,有盖系元明新迁,是其与社会所关不甚钜欤。 它认为,这些土著混入了其他人口之中:而莱阳自金元以来,用夷变夏,屡经兵祸,民之死于锋镝或掳掠流徙者当不知凡几,用是移民来此,其先至者领地开荒,谓之占山。后至者,购熟地耕种,谓之买山。其土著遗民得脱于兵匪驱掠者,谓之漏户。而迁者不望旧居,故传称云南,又以似非云南省,故别之为小云南。亦犹吾东府人侨居关外,概呼登莱为海南耳。……惟当日迁自小云南者,或不如传闻之众。即称为漏户者,亦当不如现时之少。是则历时及清,迭遭残杀,死亡流离,宗谱损毁,或畏避徭役,迁自他出,原无谱牒,历年既久,传闻失实,遂胥附于迁自云南只说矣。 从上述统计结果看,这一说法是站不住的。因为,来自云南或四川的移民虽然有一定的数量,但在总人口中所占的比例却是不大的。土著人口虽然比人口统计数中所反映的要少,但在当地仍是人口的主体。其实,土著人口数量的不足应与土著人的外迁有关。 洪武二十五年至二十八年,有6000余户东三府人迁入东昌府,根据茌平县三府移民的比例,莱州和登州两府有2000余户移民迁入东昌。迁往河北的山东移民也有相当数量,直至永乐年间依旧如此。登莱两府的人口在迁往鲁西及河北地区的同时,还有大量迁入辽东的可能性。理由如下:一、偌大一个辽东,仅有50万人口居住,抛荒的土地不在少数;二、登州抵达辽东,泛舟极为便捷,一天一夜即可;明初,人口极为密集的莱登两府近邻,存在这样一个人口极少的农垦区,而它们在行政上由同隶属山东布政司,无疑会对莱登两府人民产生强烈的吸引力。因此,到了弘治年间,登莱地区的土地抛荒和人口外流到了十分严重的地步。登莱的外流人口主要是民籍,民籍居民的减少导致了整个人口中军籍人口比例的增加。 另外,有人认为:元代,库库楚被封宁海王,其领地包括大部分胶东地区。库库楚征伐云南过程中掠来大量的人口迁居胶东。有元一代,是汉人屈辱不堪的记忆,有好多事实被刻意淡化掩埋。这些居民的后人不愿回忆遭受凌辱的历史,也把迁移时间定在明初。从推理上,这种说法也是可信的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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